飞越世界屋脊的人
您的旗帜虽破而仍飞扬,招展着,像一阵雷雨迎着狂风。
——拜伦
(一)
年春天,刘治德驾驶的伊尔十八型客机,满载西藏去成都的旅客,在拉萨贡嘎机场起飞的时候,右内侧主轮爆破。
老刘向指挥员报告这一紧急情况,在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惶然、颤动。
飞机在正常地倐倏爬升,四千米,五千米......
顷刻,发动机雄浑、深厚的轰鸣,在群峰,在羊卓雍湖,在雅鲁藏布江和拉萨河上空回环、伸展.....那因尘垢而灰暗的机身,伴随着谷纹般的云雾,高翥扶摇,蓦地消失在遥远的天陲里。
飞机上升到八千公尺高度。那平均六千米的群山上,一个驱逐一个嶙峋的雪山,一道赶着一道的幽邃的沟谷,被飞机抛到了遥远遥远的后边。
机舱里。老刘显得异常冷静,他在思考两小时后在双流机场着陆:万一着陆时轮轱与跑道摩擦起火,万一起火后造成油箱爆炸,万一......老刘冷峻的威额上刻着一道道深深的褶皱,这是周而复始的空中生活的见证。
是的,他老得很快。无论他多么诅咒岁月的飞逝,多么虔诚地希望青春的脚步停留,然而,他已不再是昔日的帅小伙了。他面临着离悲别昔,生死荣辱,希望与失望,卑贱与高贵,贫困与富足,总是有自己超凡脱俗的美学观念。他那三十多年的革命生涯和二十五年的飞行生活,一万一千五百小时的最高纪录(成都局),无不显示和验证自己的人生价值。在这条漫长而崎岖的山路上,他付出了多少心血和汗水,遇到了多少困难、阻力、危险。然而,那一切的一切,都被雷鸣闪电驱散,被冰晶凝结,被酷热熏蒸,被那凌晨十点的闹钟冲泻,在雾的滑行中变得朦胧......
飞机很快抵达双流机场。为了避免落地摩擦起火,必须盘旋耗掉那多余的四吨油。
飞机一圈一圈地盘旋着。那凄切的声音,紧揪着人们的心,更牵动着妻子的五脏六腑,正在教室上课的儿子失声哭了。
车流,人流一齐拥了出去。然而妻子没去。
她坐在候机室门前的花园里。
(二)
花开了。放射出浓郁芳香的栀子花,白得辉眼,重重叠叠的月季花,红得刺眼。还有迎春、绣球、牡丹......
她不是去观花,她是去盯着那白的和红的,她真怕这白的红的倒影折射到她的生活中来。
是的,生活刚在不轻松的运转,她害怕老刘这家庭的顶梁柱顷刻倒塌,她害怕伴随她这夕阳残照的光倏地熄灭。
是的,世间炎凉冷暖的体验,漫长而无休止的倒悬,牵挂,使她越来越感到:只要人在比什么都好。
年,她与丈夫十二年的分居结束了。她有了自己的新家——一间四壁是竹篱、顶盖是麦草的“新”房,说新是它刚由仓库眨眼变成了人住。同时也有了自己的单位——双流县金花公社一大队四小队,离家还有十几华里的路程。
她不会骑自行车,也没车骑。但是她有一双永不停息,永不疲倦的腿。她早去晚归,年复一年地耕地、播种、收获。她就是这样打发着岁月,送走了一个个难忘的中午。
一次,她回来了。开锁进门,做母亲的心一下瑟缩起来,一张圆桌(半径只有三十九公分),奇特地盘绕着三个孩子。她们相互依偎在一起,似乎人类天性的种子,早就开始在这群小生命的梦中萌生。
当母亲的笑了,可能是最凄切的一笑。
苦涩的泪水,潜藏着深刻的负疚和忏悔?或者是怀疑做母亲的义务和做妻子的职责?
什么样的义务呢?她既要做母亲,又要做社员。不去劳动,孩子没有口粮。她要孩子,更要劳动。
什么样的职责呢?她只知道丈夫工作的重要性:那一杆二舵,牵扯着千家万户,五湖四海,红白黑的人群。
她为了不让丈夫分散更多的精力,好好投入飞行,不管什么屈辱她忍了。她能理解,支持和信任老刘的一切。
那年,大女儿六岁,她老二又将临盆了。
她确实不能去出工。
民航局管家属的A领导来了。态度轩昂,咄咄逼人。
“限定三天出工。”
“我不能!孩子.....”
“孩子放在床上,周围用枕头塞紧,不解决了?”
“......不能去”
“不去,扣口粮!”......
又是一年。
夜,黑魆魆的,风,涌着抖嗦的雨珠,骇然地扑袭这宿舍到机场卫生队之间的泥泞的路。
三个孩子都病了。她抱一个,背一个,牵一个,迈着艰难的步子,一尺一尺地向前挪动。眼前模糊了,是雨水也是泪水。
老刘从天上归来时,没有见到她流泪。
如果老刘的事业是闪光的话,那么她确实是光中的青紫蓝。她不愧是党员、母亲、妻子。
那天,就在老刘还在天上历险的那天,她只有四十七岁,然而,她真的老了。每肢都痛。啊,她俨然是一台加速运转的机器,每个零件需要特效的润滑油来维持了。
飞机掠过她的头顶,在撕裂着她的心,她似乎要对着上天祈祷了......
(三)
飞机落地了。无须去赘述那紧张的场面。
老刘平安地回来了,回到了他这个家——
这是一个住了四十来户人家,被农田环抱的院宅。
每当夏天,那四周的蛙声、犬吠、鸡鸣、吆喝,给这里带来了浓郁的乡土气息。蚊子、小鸟,随着飘拂的风,一齐挤进门窗,使这里人们进入一种特殊的包围圈。
院内的建筑是寒碜而紊乱的。
也不知什么时候兴起的:这里的人家利用工间余暇,偷偷地找来篾席、竹帘、木桩、石柱、瓦砾、土坯、竹篱、铁棍、油毛毡、塑料薄膜、一根根、一捆捆、一块块、一趟又一趟......
他们利用这些材料,盖起鸡棚狗舍,编起篱墙院围,搭起凉棚瓜架......“新颖”的创造,独具匠心。
那本来就低矮的红墙黄瓦的平房,这叫丑陋的屏蔽,显得更加黑暗、潮湿。
一排排的房子被一段一段地分割了。各自的声音,也慢慢地被一块块篱墙隔离了。
这里似乎一切都是平静的,又是运转的,日落而息,日起而作,飞行的飞行,买菜的买菜,运米的运米,搬水的搬水,男女老少,一齐出动。至于那几公里的路,大家都习惯了。
从右边进门,来看看老刘的住宅。
右首第一间,是老刘的卧室,一张床是先时公家配的。被子和床单十分朴实,几口箱子垒在床边的一角。
与他们的卧室相连的上边一间,也放了一张双人床,床挡头上的漆已剥落了,四个女儿就重叠在这里,一张被刀雕刻的课桌,涂满了孩子们做作业留下的墨痕。
与姑娘们“书斋”相接的左首,原是一间五平方的厨房,现在成了儿子和未来女婿的寝室。双人床横放不下去,只好将床锯掉一截,搞得一米七几的女婿只好龟缩着。
老刘在这样的条件里,一住就是十多年。
奶奶来了。老人家一进门口就哭了。哪能不哭了?母亲因老刘这几年钱寄稀了,曾怨恨过儿子。看了这个破破烂烂的家,母亲吐真言了,“乡亲们都说你是飞行员,做大官,每月不拿三百,也有二百,他们这样说,我也这样信。你近几年钱寄稀了,我思忖你在变,看了你这个家,嗨!你弟妹哪个不比你阔,你确实为难啦。”
啊!他是孝子,更是慈父,他要担负起七口人的生活,老大快要出嫁,而小的才是十来岁,一个接着一个的重压,他像一头负重的骆驼,离大漠的彼岸还很遥长遥长。
他从不为几十年没调工资发出怨言,他也不能再叫妻子去拼命。于是,除了飞行劳累一天而外,他必须挑起家庭的重担。
他换装了。完全不见上下机时西装革履的将军风度。
但他还是他。上身着一件退色的军罩衣,下身是补了疤的又肥又大的蓝军裤,脚上是洗得发白的布鞋,袜子也是松垮垮的棉线品。
他这样的装束,曾不知闹出多少是非——
他有个老乡,是个政委,政委有个通信员,他常与政委往来,久而久之,通信员不耐烦地问政委,“您怎么与一个农民厮混?”
又有一年夏天。
作为行政副中队长的他去停车场接飞机。他一辆破车,裤管扎得高高的,圆领汗衫的短袖捋在肩上。真有点“牛衣古柳卖黄瓜”的架势,难怪公安执勤人员,差点送他到公管处。
他打开蜂窝炉,将半脸盆米放进一个硕大的铝锅里,架在火上,准备上街买菜了。他将一支特制的大竹篮捆在车架上,跨上那架摇晃的加重飞鸽。要是过去,我们还可以瞧见他扶车把手的左手中指头,在不断的磕着廉价的红芙蓉烟头。不过现在他戒了,戒得非常艰难,有时他见到别人抽烟,馋得发慌。可是他不能抽,不能再叫孩子们吃这大篮大篮的咸菜、萝卜,不能叫这些长身体的中学生成为贫血的弱儿。
天地良心,戒烟以后,生活确实有些转机。在满满的一大竹篮青菜头的上面,常常有一片肥肉。孩子们时不时能打几次牙祭。不过这个家庭离看电视的年月还很远,他带的表照样是“钟山”牌。
妻子,孩子们都回来了。
先是老刘喊了一声老太婆,而后开怀大笑,朴实、憨厚地笑,笑得泪水也出来了。为什么?搏斗后的松弛?还是为了宽老太婆的心?
妻子见到丈夫,“相顾无言,惟有泪千行”。
还是二女儿开口了,她是最得宠的。
“爸!我们少吃点肉没什么,你少搞几次爆轮,好吓人啰......”
“屁!老子一生碰的事比这次吓人的多多有了!”
老刘这句话毫不吹牛。
年8月14日,老刘驾驶的安二型飞机,从宝山飞昆明。
起飞前,机场气象台的预报是:少量积雨云,(雷雨云)云底高米,云顶0米,云下能见,天气完全适航。
当飞机抵达昆明的时候,预报的天气完全风马牛不相及了。
预报的错误,常常给飞行人员带来灭顶之灾。老刘的这次飞行,就是一次死亡线的拼杀。
雷雨像倒塌的群山,向昆明巫家坝机场倾泻而来。那轰鸣带着闪电,突突地划破宇宙。那大雨卷着冰雹,铺天盖地,直压机身而来,须臾,天旋地转,日月无光,机舱一片漆黑。
飞机刚刚接近雷雨边沿,排气管噼噼啪啪地放炮,发动机剧烈地抖动。飞机像一叶茫然的扁舟,游离在雷霆咆哮的海浪上,那强烈对流的冲击,时而将他抛向险恶的峰尖,时而滑向黝黑的幽谷。
向南!老刘操纵飞机,向滇池飞行。那里平坦,他要到那里寻找一线生存的希望。
不久!雷雨使飞机无法接近滇池。他迅速改变航向。向西!西边山高复杂,不能盲目乱闯。他清醒地一边保持能见爬高,一边观察地形。
无线电失灵了,指向雷雨中心,他无法确定准确位置。油量不够了,只能飞行50分钟,他不能去最近的备降机场。采用紧急油门飞行,(飞行时间最长,耗油量最小),与死神抢时间。
发现了!他从云洞中发现了安宁县,精确位置找到了!他又向度飞行,又发现了富民县。他在昆明北方二十五公里。他兴奋了!生存的希望找到了!去!只要能保存全机旅客的生命,争取强迫着陆,或者迫降。
戏剧般地成功了。落地以后,他并没为不绝的赞叹而陶醉。他在想更多的。直到今天,他还清楚地记得这次历险的年月日。
(四)
他出生在一个十分贫困的家庭。祖上几辈没有一个能摆脱饥饿、压迫、蹂躏桎梏,到了他父亲立业,日子拮据得无法维持。父亲与其说是个收破烂的小商贩,不如说是沿街乞讨的孤儿。而轮到老刘,时来运转了。当他刚刚告别苦难的童年,步入青年时代,刘家的后代突然有出息了。他当了飞行员,乡亲们奔走相告,不知给刘家增添了多少光彩。
他哪能忘记:当他第一步踏入飞机发动机教室,那眼花缭乱的图纸、线路、管路,比汉书河还要曲曲弯弯;那红绿黄黑的符号、代号,仿佛比灿烂的繁星还要深奥莫测。
而对高深的航空理论,他这个只读了二个月私塾的人,曾悸动过,彷徨、迷离过。
是党组织,是蔡教员、崔中队长给了他勇气和力量,使他克服重重困难,翻过曲曲折折的山头。
他险些飞不出来。六十个起落毫无起色。他险些失去信心和毅力。技术高超的崔中队长,用辛勤的汗水和心血,抚育了他成熟的翅膀。
生活刚刚起步,就使他深刻地认识了社会,以及社会各成员之间的关怀。
毫不拔高老刘的感情,他发自肺腑的是:没有党,就没有我刘治德。
他就是这样认识生活,对待一切一切的困难,也想这样去雕凿他的后一代,也想这样去抨击不正常的社会弊端。
他就是这样个脾气,凡认定自己是对的,管他天王老子,也要轰它几炮。炮息气止,他还是他,该说话的照常说话,该共事的照样共事。有时他的直言不讳搞得人家耿耿于怀,他还不知其所以然呢。他太直了,毫不转弯抹角,难怪人家叫他“刘三炮”呢。
那年,A局长批准教导队一位同志随机实习航线。
“不行!机组已经七人,再增加影响安全。”老刘回答。
“为什么?!”局长的口气是严厉的。
“前舱人多,冬天穿着厚,万一擦翻面板上的开关、电键,那后果......”
没等老刘说完,局长铁青着脸,“这是命令,命令就得执行。”
“命令是人下的,对就执行,不对就应撤消,坚持错误,不是共产党人。”
“好大的口气,飞机是你家的?!”
“飞机也不是你局长的。”
啊呀呀,好大的胆量,一个普通的飞行员,斗胆跟局长杀阵,观战者无不为老刘捏一把汗。
果真,局长大发雷霆了,“不执行,我处分你!”
“你有权,随便吧!”老刘昂然离去。
局长也是个直爽人。早晨跑步见面的时候,他主动向老刘招呼,解释了斗气时多余的话。
作为一个大局之长,能知错认错,真是难得了。与其说局长为人坦率,不如说老刘的为人,在局长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年9月20号,老刘在A机场准备着陆。
空军的小飞机活动,吵得人的耳朵快聋了。
老刘向机械员下达了放轮的口令,可是机械员和其他成员没听见。
飞机未放轮在五边进近准备着陆。远台——速度km/小时——他感到速度异常了——他终于发现了——复飞!速度在km/小时。第二次非正常地着陆,未造成任何后果。
“严重事故征候,严肃处理!”领导一声令下。
怕什么呢,老刘全认了。他是执行机长,又是中队领导,他没有去追咎别人。
他在中队会上检查,总结了经验教训,态度是诚恳的。
结果,还是捞了个“行政警告”。这就是老刘档案中仅有的不太“光荣”的一页。
他没有背包袱,照样去履行一个行政副中队长的职责。
......
他又要出发了。
年刚刚过二天。妻子和孩子怎么挽留呢?她们都知道他长期不过完整年的。
他按时来到领航室,戴上老花镜,进行拉萨航线的第一天准备。
成都至拉萨航线,地形导演复杂,平均公尺的海拔,高峰达公尺,这里天气复杂多变,素有春明,夏雨,冬干之称。
春天,强烈的空中急流,像奔腾的黄河。飞机在其中飞行,仿佛是艰难缓慢的登山者。
夏天,那魔鬼般的雷阵雨,像翻滚燃烧的火烟,夹卷着电光向飞机扑来。
冬天,那扬沙和尘霾,像惨淡的将要暝灭的目光,影魅般掠过机身。
在这样的航线上,老刘度过了十多个春夏秋冬。飞越了几百个来回,运客数,几十万人次,公里数,能绕地球几十周。
他飞拉萨,已经非常熟悉了。可是他从不马虎。每次飞行前一天,他总是要周密地计划,充分地准备,反复地研究。对迫降,备降,绕飞,结冰,穿云,下滑,单发,起火,劫持等等,都要运筹帷幄。
他就是这样不平凡地飞过来了,同时也不平凡地帮助过不少的西藏旅客。
我们还记得文成公主和亲时曾跋涉在这条崎岖漫长的路上,在这里也曾埋掉了多少真善和邪恶的白骨,勇敢和畏葸的精灵。今天,有了飞机,应该结束历史的悲剧了。
可是,多少亟需进藏和出藏的旅客,却经常徘徊在民航售票处的窗台旁,一天,二天,一个月,二个月,他们忧郁、惆怅和凝滞的乞求眼光,丝毫感动不了把持着售票大权的某系老爷们。有那么一任客运室主任在那里专横跋扈,假公济私,(他受贿二千多元,已开除党籍。)大量的客票,在“合法”的大旗下流走了。许多客人只能忍受旅途等票煎熬。
老刘既痛恶这些蛀虫,也同情过那些举目无亲的旅行者。
金娜来了。她治病从上海到北京,从武汉到兰州。再从兰州踅转成都,转了一圈圈的关系,求到老刘门上,非亲非故,怎么办?
飞行员清水衙门,一杆二舵不如某些售票先生实惠。为了一张机票,他也得求爹爹、告奶奶,一趟又一趟,才让她们夫妻进藏。
信黄的化验师来了,老刘受不了别人哀求的眼光,他好酒好菜招待,一家人到处分开住,让他们夫妻住好床。他彻底走了,内调回去了。可是老刘还常常盼这位情深意笃的老朋友的信。
一位西藏的县委书记求上门来了,低声细语,一点看不出县太爷的傲岸。他往返西藏的机票全托在老刘身上,一次二次三次,后来书记突然不来了,既不来信,也不来人。听说,那位书记当专员了。
真是,一晒天下,相形见拙。
过去的事就算过去了,老刘希望不再出现空霸和蛀虫,自己也少点“关系户”。
(五)
年元旦前,中央电视台为老刘拍的电视片《飞越世界屋脊》与亿万观众见面了,而且拷贝发行了三十二个国家。
元旦那天。他家兵分三路到别人家去看电视。孩子们为父亲高兴,妻子要看看上电视的他是个什么样儿。
在电视屏幕上,我们看见老刘在答记者问时神情有些紧张,语调有些不连贯。不了解的还以为他憨,其实他在高兴。
电视片拍了不久,他说:“只要健康,我还能飞二十年。”
在老刘五十大寿的那天,全家人准备了一顿丰盛的宴席,等着老刘从天上归来。
老刘破天荒地喝了一杯白酒,脸很快红了。女婿递来一支过滤嘴烟,他迟疑了一下,然后说:“开戒!”吸了一口,是大大的、狠狠的、痛快酣畅的一口!
年9月,老刘又被评为一级安全飞行员。金闪闪的奖章戴在胸前,他感到十分荣光。女儿的同学来,他还常常往她们的脖上挂。
年5月,老刘又被评为优秀党员。
可是他不太高兴了。他感到荣誉的沉重。五十一岁的人了,无论精力和体力都不及先前,他多么盼望青春再来,在大好时光中再去拼搏一番。然而他确实老了,飞行一次回来,晚上早早地睡去,似乎经不起每月五十多小时的磨砺了。
有时,他同笔者一道在绿茵的田园间漫步,他长久地看着那坦荡的稻田和碧翠的塘堰,说:“等我退休了,我也在这里搭个草棚,为农民看看庄稼或者鱼塘,什么报酬也不要。”
笔者不希望他选择这样的归宿。可是老刘很倔强,也许他是对的。
—1第一稿
—7第二次改写于双流